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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山赴雪 正文 第106章

所属书籍: 春山赴雪

    第106章第106章次日,李微言大摇……

    次日,李微言大摇大摆地混在林夜这座临时府邸的膳食堂中用早膳,惊了一众人。

    之后林夜和雪荔赶到,李微言才边用膳,边用一条消息换了一个出路——“我和雪荔说好了,她帮我一个小忙,我送你们一则消息。”

    林夜眼皮微擡,瞬间确定昨夜那个搅局之人,正是李微言:“什么?”

    李微言:“宋太守有秘密。”

    林夜坐于膳食桌另一头,等了半天后,不可置信地擡起头,皮笑肉不笑:“这样的消息,恐怕你不告诉我,我也知道。宋挽风与我们为敌的话,难道我想不出去查他爹吗?”

    林夜哼了一哼,当初,他和雪荔,可是被宋太守困在云澜镇中。他只是最近很忙,才没来得及算这笔账。但如今雪荔回来了,他自然有功夫算账了。

    林夜思量间,便四处张望,寻找那位与自己一道来膳食堂的少女踪迹。

    林夜看到雪荔正十分忙碌。

    雪荔从麻袋中,翻出一枚枚泥人,送给膳食堂中的所有人。窦燕拿到她的泥人,眉目间忍笑难言;心事重重的阿曾拿到泥人,表情古怪地擡眸,瞥一眼不远处的小公子;而大清早厚着脸皮来膳食堂找小公子的孔老六,也收到了一枚泥人。

    五大三粗的孔老六顿时受宠若惊:“给、给我的?”

    他这种江湖人,与这种精巧小玩意儿实在格格不入。但是雪女的一番好意难以辜负,孔老六便带着身后的弟兄们,一道感动地低下头,观望自己收到的泥人。

    这一看,孔老六便愣住了。

    孔老六震惊:“这、这……这不是照夜……小公子吗?”

    他嘴快,差点把“照夜将军”四个字说出来。

    窦燕在旁已经拄着手臂,似笑非笑:“收下吧。这可是我们雪荔的一番道谢……我只是不懂,你应该才回来吧,哪来的功夫弄来泥人?”

    不错,雪荔一枚枚发过去的泥人,正是“小林夜”。

    自然是“林夜”。

    雪荔:“我昨夜才回来,后半夜的时候,阿夜睡了,我便出门了一趟,找到泥人匠做泥人。”

    众人伸长耳朵:“阿夜”是谁?怎么就“后半夜”了?难道你们彻夜在一起?如此引人遐想的话……

    窦燕似笑非笑的目光,与阿曾一言难尽的目光,以及孔老六等新来伙伴震惊却强忍的目光,全都落到了那膳食桌前、正与李微言小世子谈事的林夜小公子身上。

    窦燕意味深长:“小公子,你这进展,当真一夜千里啊。”

    林夜背对他们而坐。

    他一派淡然。

    只有乌发下的耳根微红。

    林夜还在敲桌子,提醒那已经有些坐不住的李微言:“你应当有条件,才肯说出你真正知道的事情吧。什么条件,说罢。债多不压身,听一听也无妨。”

    林夜耳朵通红,听到雪荔正与众人轻声解释:“宋挽风那天弄出的事,我被控制造成的结果,让你们受了很重伤。还有很多人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阿曾打断:“不是你杀的。”

    雪荔出神一下:“如果当日不是你们阻拦,昔日伙伴便都会死在我手下。做错事便要道歉,我买了泥人送给你们。我知道泥人价值比不上人命,也比不上你们当日为阻拦我而出的力,但是,这已经是我身上所有钱财了。我只买得起这个了。”

    雪荔又道:“等我以后赚了钱,再给你们。”

    阿曾:“……”

    窦燕笑眯眯:“够了够了,你再送下去,我都可以摆个摊,专卖小公子了。小公子长得俊俏,街头上的小娘子们必然赏面子……只是我不懂,为什么你只做林夜的泥人呢?”

    雪荔:“我喜欢,我想你们也喜欢。”

    窦燕:“你想分享他?”

    雪荔:“嗯。”

    窦燕眉目扬起,觉得赤诚心肠一根筋的雪女,实在可爱。她有一物,珍之爱之,便想与身边所有人分享。这样乖巧的小娘子,如今可不多见了……

    窦燕眉目温软,因为这番事,她近日来因为背叛“秦月夜”而导致的一堆麻烦事,都不那么重要了。

    江湖儿女,便要快意恩仇。

    与“秦月夜”为敌又怎么了?被“秦月夜”下通缉令又怎样?说不定有一日,雪荔当了楼主,她还是大功臣呢。到那时候,谁还敢再与她窦燕算账。

    只是……嗯,都过了这么久了,为什么没有人追杀来呢?难道春君没有发诛杀令?

    也许春君日理万机,跟宋挽风那种人一起干活,斗心眼子很累,顾不上她这种小人物。那窦燕便祝愿春君更忙一些,反正她不会主动提醒春君的。

    窦燕这边心思百转之时,雪荔提着她的麻袋,已经站到了林夜身后。

    林夜大病一场,体质很虚,五感微弱。他有些迟钝,待到李微言不自觉擡眸看向他身后,他才意识到,走路没有声音的雪荔小娘子,正站在他身后。

    坐姿懒散的小公子,不自觉挺直腰背。

    李微言瞥眼林夜,再瞥眼雪荔。

    李微言垂下眼皮,慢吞吞道:“自然,宋太守有问题这件事,明眼人都看得出来。可是如果我不告诉你们的话,你们还得花费时间去查……而北周宣明帝和霍丘国卫将军,正磨刀霍霍,准备对你们递刀子。时间如此宝贵,我送时间给你们,和你们做笔交易,有什么不好的?”

    李微言提醒道:“和我做交易,可比直接杀去宣明帝面前,要好的多。毕竟,我不是敌人,而宣明帝一定是敌人。”

    雪荔聆听着他们的谈话,她认为李微言说的不错。

    果然,林夜稍一思忖,便道:“希望你给的消息价值,对得起你的交易价值。”

    李微言松口气,身子倾前。他眸中浮着好奇之色:“我的交易很简单,我嫂嫂如今正满城捉拿我,还有陆相也在金州城中。大散关没破,那些原先不敢进城的建业老臣,如今全都挤在那里,等着‘迎新帝’。我毫不怀疑,我只要离开这座府邸一步,就会被我嫂嫂的人手绑走。嫂嫂没有派人杀进来,应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。”

    李微言忍不住自己的讥诮毛病:“你的面子大如天,如今大家都指望着你,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得罪你。”

    肩负和亲重任的照夜小将军,可不能在离开南周国土前倒下。

    李微言:“而我的条件很简单——我想知道你们这段故事的结局。”

    林夜挑眉。

    李微言漫不经心:“囚鸟飞出笼子,自由难得可贵。我觉得你们这个和亲,如今到了难以收场的地步,比那个皇位要有趣的多。我可以被重新关进去,但我要先看完这个故事——你出手帮我混进你们和亲团,悄悄带我离开,跟你们一道走。我保证我不会给你们使绊子……”

    李微言狡黠一笑:“你们将相之间的博弈,如果有我当棋子,难道我这枚棋子,不好用吗?”

    林夜笑了:“说来说去,你其实还是想逃命。现在说的好听,只是跟我们走一段,等真的到了北周地盘,天高任鸟飞,陆家势力都在南周,到时候想再抓你,就不容易了。”

    李微言寻思莫非自己得发个誓。

    然而林夜已经漫然道:“不过,我倒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想当皇帝的人……你的去留,对我的意义不大。我无意左右朝局,也本就不擅长朝政。

    “陆家想拿你当棋子用,但我不爱掺和这些事。你这枚棋子再好用,也不是所有人都感兴趣的。诸事了结后,我说不定已经不在这里了。”

    不等众人细品他的“不在这里”是什么意思,林夜已经答应了李微言的条件:“所以,你想告诉我的秘密,节省我时间的那个秘密,到底是什么?”

    如此,便说明林夜答应了。

    李微言眉目间浮起喜色,又哀怨地瞪一眼雪荔:如果不是昨夜,他确定了雪荔不会带他私奔,他也不用今早谈条件啊。

    李微言倾前身子,众人围上来,听到李微言煞有其事说:“在我来金州准备干番大事业的时候,为了不露马脚,我特意打探过金州城各位大官的品性、阴私。咱们这位宋太守,人称‘菩萨太守’,诸事不管,但金州所有事,都绕不过他。

    “我当时曾想,如果是他最先发现我不是真正誉王世子这件事的话,我也一定要捏住他的一个秘密,好威胁到他。我当时和那些山贼打交道,多番手段下,终于让我探查到了一件‘当时觉得不重要、如今看来很重要’的事:在做金州太守前,宋琅是凤翔知县。有趣的是,他刚到任,便丢了官……听说他失踪了一年有余,人都以为他死了,他又冒了出来。他后来才慢慢升官,升到了金州太守。”

    宋琅,便是宋太守的名讳。

    众人蹙眉。

    连林夜也蹙了眉:他听出李微言的暗示,但他不认为一个人失踪一年这样的小事,可疑到让李微言特意提出来。

    李微言好整以暇地观察他们反应,最终目光落到雪荔身上。

    李微言突然开口:“阿雪,你今年多大?”

    一直提着麻袋在林夜后方聆听的雪荔怔了一怔,看到众人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。雪荔轻声:“我是师父捡来的孩子,没有具体的生辰。如果按照师父和宋挽风的说法的话,我今年,应该快十九岁了。”

    李微言微笑:“宋琅是在十九年前失踪一整年的。”

    众人神色肃然。

    众人沉思间,雪荔忽然道:“给你。”

    林夜当即撇脸,众人当即凝目。他们眼睁睁看着雪荔从麻袋中取出一枚早已捏好的林夜小泥人,放到了李微言面前的桌子上。

    李微言:“……”

    雪荔:“怎么了?不是谈话已经结束了吗?我没打扰你啊。”

    李微言扯嘴角,瞥一眼对面那位看天看地就是不好意思看他们、偏偏美得捂脸偷笑的小公子:“……你大可不必回回送我‘林夜’,我真的不需要。比起你身后那些人,我真的没做什么,当不起你这样的大谢。”

    雪荔:“不必谦虚。”

    李微言:“……我真的不是谦虚,算了。”——

    一件巧合或许只是巧合,多番巧合,必有秘密。

    李微言自己也不知道秘密具体是什么,他只能给出这样的讯息。而接下来,众人自然要去找宋太守——自宋挽风真面目暴露,陆轻眉反应极快,将宋太守囚禁在府。

    如今,林夜要去金州城一趟,亲自见宋琅一面。

    李微言乔装打扮,给脸上涂满了灰,混在和亲团人中进城。陆家侍卫列阵在城前,检查进出城百姓的文书过所,一辆马车停在路边。李微言看到了熟悉的人影从车上下车,当即扭头,当做不知。

    陆轻眉站在青布车前,静望着和亲团的人进城。

    陆轻眉在其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,那少年亭亭如玉,挺拔非常,在一众人中,他那双美得过于凌厉的眼睛,将他与众人区分开。

    侍女将披风拂在女子肩头,而陆轻眉出神一会儿,嘱咐侍女:“不必查和亲团,让他们进城吧。再去送一些青团给他们,就说……是我爹从建业带来的旧食。我不嗜甜,送给他们了。”

    青衫女子单薄瘦削,扶着城墙缓缓向上攀登。她站在土砌墙与青石砖间,仰望着高耸城楼,任风吹乱颊畔发丝。

    李微言躲着她,正如陆良辰躲着她。

    此次来金州,陆轻眉没有见过一次陆良辰的面。和亲团支支吾吾不肯据实相告,陆轻眉便猜,也许是粱尘任性,知道她与父亲都在,便躲开了他们。

    粱尘不喜欢他们,就像李微言不喜欢他们一样。

    他们是关不住的囚鸟,而她是枯败的荷叶。荷叶深植泥沼,白鸟振翅于天,翺翔四野。

    她终日仰首,始终不能理解,但已然学着接受。

    她只要求——“告诉林夜,李微言可以跟着他们走,但在诸事了结后,林夜要保证,把李微言与陆良辰还回来。我可以在父亲面前为他周旋,但南周不能没有皇帝,陆家也不能失去良辰。

    “林夜答应这些,陆氏才会继续和他谈合作,继续……支持他的大业。”——

    宋琅在照厅烧一炷香,背对着进来府邸的众人。

    太守府如今被收监,和亲团一到,侍卫们包围府邸,站在墙头、树上、檐角,监视着这座府邸人员的进出。孔老六第一次进入这种大官的府邸,一路上看到亭台楼榭,雕梁画柱,难免有恍如隔世之感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兵人计划这桩阴谋,将他这样的江湖人和林夜小公子联系起来,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胆量登上官员府邸。

    可孔老六心中也悲愤万分:他为查清友人的去向而来。他已经知道这都是“兵人计划”,半死半活的兵人已经没救。他试图阻止敌人继续作恶,可如果这整桩事,和朝廷命官都脱不了干系,和坐拥天下的皇帝都脱不了干系,他们到底要如何反抗呢?

    管事通报后,宋琅回身,照厅门打开,林夜与雪荔走在最前方,窦燕、阿曾、李微言在后,孔老六等人,到底露怯,走在最后方。

    宋琅的目光,落到雪荔的眉目上。

    宋琅:“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。”

    雪荔:“你自然知道。如今事情已经隐瞒不住,无论你瞒不瞒,我们都会知道真相。你不如早些告诉我们。”

    宋琅:“我可以告诉你……但你能放过宋挽风,饶他一命吗?”

    雪荔怔怔看他。

    “不能,”林夜干脆利落,拥着厚氅,且笑一声,“他叛变家国,和霍丘联手,叛国者当诛。你又有什么资格求情?你知晓一切,却装作不知,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……你连自己的生死都做不了主,你为别人求什么情?”

    宋琅平静道:“如果我说,他做的所有事,本来就是玉龙要做的事呢?”

    雪荔静静看来。

    多年前的风霜重淋一身,她至今听到这桩事,都心间颤抖,好像重新回到那日的战场,看到密密麻麻的兵人,看到宋挽风站在千军万马后——“小雪荔,你真以为,师父不知道吗?”

    雪荔轻声:“……你是不是认识师父?”——

    玉龙和春君行在山林中,渐渐远离洛阳行宫。

    行宫外的山洞中,本应躺着玉龙的尸骨。这在“秦月夜”是桩机密,风师知道,春君知道。但春君以下,就连那位亲自去取血的夏君,都不知道玉龙楼主的生死之谜。

    也就是说,会去行宫山洞看望玉龙的人,只有风师和春君。

    而今玉龙离开那里——

    玉龙淡声:“他不会去山洞,也不会发现我离开的。你无须派人严密守卫,他疑心重,你派的人越多,反而越容易将他引去山洞。”

    春君笼在黑色袍衫下,声音同样很淡:“风师如今忙着与霍丘国周旋,与宣明帝周旋。他们在布置计划对付南周兵马,暂时应当发现不了楼主的‘复生’。”

    玉龙:“他不敢见我。”

    春君沉默。

    春君半晌道:“如今,‘秦月夜’被风师把控,我也无法与他夺权。楼主若是现身,说不定可以挽回败局。”

    败局吗?

    林中风簌簌,迎面如刀,长久的沉默在树林海浪中飘曳。

    走在前方的白衣女子笼在烟岚山雾中,渺茫无比。春君跟随着她,却觉得从未看清她——她始终是当年那个带他上山、建立“秦月夜”的玉龙。

    神秘的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龙楼主。

    “许多年过去了,许多事也过去了,”玉龙说话很慢,她旧日便是寡言之人,而今苏醒,口齿艰难,说话更慢,而这让她看着更加缥缈、冷清,“在诸事了结前,我想回凤翔一趟。”

    那里,是噩梦的开始。

    是一切悲剧的起源——

    宋太守府中,宋琅颓坐于桌边,许久不言。

    众人不打扰他,他像陷入回忆,可他擡头时,看到满堂的人,一时间,竟不知话从何说起。

    林夜观察着他,这位太守不过三十余岁,又一派文质儒雅,本应是正当风华的年龄。但而今他坐在照厅,再是儒雅的面容,也因两鬓斑白、眼角细纹,而添了许多风霜。

    而雪荔也迟缓地意识到,按照李微言给出的时间线,宋琅的年龄,其实和她师父差不多大。

    她最后见她师父时,她师父虽遍身血污,却仍皎然秀丽,如月中仙子。

    而当着太守的宋琅,却眉眼倦怠,垂垂老矣。

    雪荔朝前走:“你认识我师父,对吗?”

    在宋琅擡眸前,雪荔恍惚道:“我的意思是,在宋挽风被我师父带上南宫山前,在宋挽风跟着师父习武之前,你就认识我师父了。我的意思是,在你当凤翔知县的时候,你曾失踪整整一年。那一年,你是不是和我师父在一起?”

    宋琅惊讶又释然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宋琅:“玉龙将你养得很聪明……”——

    “比起雪荔,”玉龙和春君说,“挽风确实更适合‘无心诀’。”

    二人在林木霜叶间行走,漫山黄叶与红枫飞舞,恍惚间,玉龙想到的,是多年前的秋日,她带宋挽风上山的那一年。

    那一年,雪荔只有五岁,宋挽风只有十岁。

    小小的、干净的、剔透的小少年被她牵着手,步履蹒跚地跟她登上南宫山。一路上,宋挽风都在掉眼泪,一直在抽泣。可他又担心她抛弃,强力忍耐。

    他自然应当哭。

    娘亲在战乱中惨死,只因父亲顾不上他们,只顾着为满城百姓奔走。父亲救下了城中百姓,只有自己的家人死在战乱中。那些年,南周与北周之间无休止的战争,让人痛恨又畏惧。

    放眼整个天下,这不算乱世。

    但对于金州来说,对于凤翔来说,这就是乱世。

    宋挽风深恨自己的爹,在亲手埋了娘亲后,他不看父亲抱愧的眼神一眼,毅然决然跟着玉龙离开。他厌恶人间战火,他想去别的地方——如果他有很高的武功,有很厉害的身手,是不是他身边的人,便永远不会离开?

    可是,玉龙不愿意将“无心诀”教给他。

    他跟着师妹偷学武功,玉龙发现后,玉龙亲手废掉他体内的“无心诀”,让他这辈子无法练“无心诀”。

    很长一段时候,宋挽风很伤心,觉得玉龙待他残忍。

    而又很长一段时间,宋挽风痴迷于自己的师父。

    他在痛恨与痴迷间左右徘徊,步步挣扎。他一步步陷入泥沼,爱恨于他,都是罂粟。

    此时,山风过耳,万林如涛。玉龙的声音被淹没在林海浪涛间:“挽风是宋琅给我的一缕风,我不知宋琅为什么弃了挽风,我第一次见那个男童,他娘死了,而他坐在黑瓦间,像一团潮湿的糯米。糯米虽白,却也粘牙。我想,怎么有小孩这么爱哭,怎么也不停……哭得好可怜,哭得,像个人。”

    那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,在她身边长大。他渐渐温文尔雅,渐渐独当一面,他反过来在黑夜中陪伴她,依恋她……

    春君脑海中浮现的,是自己幼年被玉龙捡到,带回雪山时,那个少年盯着自己的眼神——有一瞬,如蛇一般锋锐,淬着毒汁,警惕难掩。那是,常年不安的人才有的阴鸷。

    玉龙轻声:“无心诀,是我自创的功法。”

    春君擡头。

    玉龙:“它从一开始,就是为了毁灭而存在。我豢养一只恶鬼。

    “……不是挽风。从来不是挽风。”

    春君:“……是雪女?”

    玉龙:“对你们来说,事情应该从十九年前开始。十九年前……”——

    “十九年前,凤翔有过一场震惊天下的灭门案,‘杨氏灭门案’。”宋琅说,“那一年,我刚到凤翔。江湖上,至今应该有些流言吧。”

    孔老六困惑地皱眉。

    他身后有一个年长些的江湖人“啊”一声,想了起来:“是听说过这么件事。好像是凤翔连年打仗,老百姓受不了,就有一日,全城百姓揭竿而起,杀了杨太守一家。杨太守的那些侍卫,反杀城中百姓。等凤翔军得到消息赶到凤翔援助的时候,满城人都死了个干净。”

    年长者露出不忍的神色:“一城人,互相厮杀,老人、妇人、孩子、壮年汉子,全都死干净了。我是听人说的……这件事在北周也是秘辛,具体事宜,我们都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宋琅看着雪荔,说:“你们可以去凤翔,找一个如今叫‘杜春娘’的人。你告诉她,让她把守了多年的秘密,交给你们。”

    雪荔垂眸。

    林夜道:“你在拖延时间。”

    雪荔:“你在为谁而拖延时间?你在保护谁?”

    宋琅不语——

    玉龙与春君站在山巅,望着通往凤翔的山道。

    她听到耳边的尖啸、嚎哭、惨笑,密密麻麻,汇集如刀,一片片刮在她身上。天下之事,来时轰轰,去时空空。她倏然回头,故人的身影在云雾中散去,错落无序,只留残念,在她的记忆中反复。

    春君发现她的恍惚:“楼主?”

    玉龙:“研习‘无心诀’,让我记忆经常出些问题。我看到了些旧日光影,想到了十九年前的‘杨氏灭门案’。”

    春君:“属下没听过。“

    玉龙:“嗯。这在北周属于机密,整整一座城的人死了,叫天不应,叫地不灵。宣明帝大怒,要藏起来这桩事,免得天下百姓为之惶惑。这么大的一件事,自然有人牵头。恶徒逍遥在外,旧人孑孓挣扎。”

    春君:“……楼主是那件惨案的幸存者?楼主是为了复仇?”

    玉龙道:“去凤翔吧,我会一路说给你听。”

    春君飞快看一眼玉龙。

    他效力于玉龙,奉献于“秦月夜”。他是四季使之首,他远远比不上楼主的两个徒儿。而今楼主的两个徒儿拔刀相向,楼主……又想做什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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