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听将脸抵到段翎胸膛前,轻蹭过,双手环住他变得瘦了点的腰腹:“我刚刚去了茅厕。”
段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,“嗯”了声,掌心却压着她。
片刻后,他们才回床榻。
段翎握住林听的手腕入睡,不知是有意无意,指腹恰好点在能感受到她脉搏的那个位置。
林听睡觉不安分的习惯不是死过一回就能改掉的,今晚也不例外,踹了段翎几脚,还将他挤到床边,仿佛要霸占整张床。
段翎并未反抗,只是没松开握住林听手腕和搂住她腰的手。
翌日一早,林听被热醒,段翎体温一如既往的高,她被他捂出一身汗,肚兜和里衣都湿了。
林听轻手轻脚地推开段翎,越过他起床换衣裳。
换好衣裳,林听一回头就和段翎对上眼。他不知何时醒了,跟从前一样,安静坐在床榻看她。
林听朝段翎走去:“我们待会去向阿娘和母亲问安?”她昨天刚醒来,多出去见见人比较好。
段翎扬起笑:“好。”
林听看了看房间:“对了,我们做的纸鸢去哪儿了?”
她记得是放在房间里的。
他起身,拿起床榻边的外衣披上,取过蹀躞带围到腰间,缓缓地扣好,再过去叠好她换出来的湿肚兜和里衣:“我拿去书房了。”
林听“哦”了声,当初她做完纸鸢的第二天就死了,段翎大概是觉得他们以后不能一起去城外放纸鸢,干脆将它们收起来。
她的双手擡高,别到脑后绑头发,整张脸露了出来:“你拿出来,我想和你去放纸鸢。”
林听想多和段翎做一些事,让他有她活过来的真实感。
段翎走到放有水盆的架子前,弯腰洗漱,没用温在炉子里的水,用冷水:“什么时候?”
“择日不如撞日,就今日下午。”林听上午想多陪陪李惊秋她们,下午没事做。况且段翎还在休沐,不用回北镇抚司办差。
段翎拿帕子擦去滑到下颌的冷水,然后倒出温水给她洗脸。
“可以。”
在林听洗脸时,段翎解下金财神吊坠,戴回她的脖颈。
林听本来还在擦脸的,感到脖颈一重便垂眼,看到了金光闪闪的金财神吊坠:“你……”
段翎:“物归原主。”
她扔掉帕子,宝贝地握住金财神吊坠,端详好一阵子。
他问:“怕我换了?”
“这倒没有,你又不是差钱的主儿,总不能换成假金子。只是我很少跟它分开那么久,想多看几眼罢了。”林听这才将它放回衣内,“走吧,我们出去。”
他们去给冯夫人问安时遇上了段父,他刚从外面回来,一脸凝重,看见他们也只是点点头,没说什么,直奔自己的书房。
林听瞥了一眼段父离去的背影,问段翎:“你觉得陛下昨晚为什么会召他进宫?”她不再叫这个人“父亲”,用“他”来代替。
段翎不感兴趣:“应当是为了世安侯爷造反一事。”
要是为了此事还好,林听怕狗皇帝会拿他是药人的事来做文章:“你何时回北镇抚司办差?”她没死,段翎不用继续服丧,嘉德帝应该很快就会让他回去办差。
段翎轻描淡写:“过两天再回。”
林听没再问,拉着段翎往冯夫人的屋里走。
冯夫人猜到他们今天会来请安,早膳都备好了。不过她还是担心林听,毕竟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,怕对方会再次出现什么意外:“你昨晚睡得可好?”
林听知道冯夫人这是委婉地问自己的身体情况:“我昨晚睡得很好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冯夫人没问昨天棺材里匕首的事,当作什么也不知道。
*
虽然林听说的是下午到城外放纸鸢,但得提前出发,所以一到中午,她就乘马车前往城门。
京城的街道不复以往热闹繁荣,不少百姓都在为战事担忧。
林听掀开帘子看了片刻,又放下帘子,将手塞进毯子里面,将脚搭在段翎的腿,闭目养神。
没过一会,林听感觉到一道影子落到脸上,但不是摸她,而是隔空停到她的鼻子下方,停顿的时间不长不短,似在探呼吸。
林听睁开眼,面前没东西,那道影子就像是她的错觉。
她看段翎。
段翎左手是垂下来的,右手拎着茶壶,见她看来便笑:“天冷,要不要喝杯茶暖暖身子?”
淡淡茶香扑鼻而来,林听坐直身子,接过他递来的茶杯,张嘴抿了一口。她喝过不少人泡的茶,但总觉得他泡的最合口味。
段翎捡起林听掉到坐板的手炉,放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。
林听突然擡手碰他的脸。
她手被毯子捂得暖暖的,热意顺着段翎的脸进入身体,传到四肢百骸。他擡眸,注视着林听。
林听倾身过去,亲过段翎的唇角,茶香在他们唇齿间散开,她低声:“不会再有下一次。”
旁人听起来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,段翎却知道她在说什么。
段翎不说话,回吻林听。
一个时辰后,马车到达城外的一片空旷草地,林听拎着纸鸢跳下去,迎风跑动。没过多久,纸鸢飞了起来,稳稳停在半空。
段翎看了一眼半空中的纸鸢,再看牵着纸鸢线的林听。她为让纸鸢飞起来,往前跑了一段路,头发和衣裙都被风吹得有些乱。
林听歪过头,目光扫过段翎手中的纸鸢:“你怎么不放?”
他轻轻地点了点纸鸢上面的图案,没有要放它的意思,走到她身边:“我不太会放纸鸢。”
“你不太会?”
段翎颔首:“小时候,我不是留在府中看书,就是跟父亲出门练武,只放过一次纸鸢。”
林听将自己的纸鸢线交给他:“你帮我拿着这个,我帮你放起来。”只要把纸鸢放起来,剩下的就容易了,掌控好纸鸢线便可。
段翎动了下她的纸鸢线,天上的纸鸢飞向另一个方向。
林听放起段翎做的纸鸢,抽空看他,语气略带自豪道:“你尽管放,掉下来了,我再给你放上去。我以前和令韫经常放纸鸢,一般是我先放起来,再给她的。”
段翎笑而不语。
车夫坐马车旁边看他们放纸鸢,他如今五十多岁,在段翎出生前就在段家当仆从了,算是看着段翎长大。
他记得段翎小时候放过一次纸鸢,不用学都能放得很好。
不过段翎当时放了不到半刻钟就扯回纸鸢线,还将纸鸢的翅膀折断,让它再也放不起来。
车夫至今也想不明白段翎为什么要那样做,明明纸鸢放得这么好,又高又远,小孩子该感到喜欢才是,段翎却好像不喜欢。
罢了,主人家的事,哪里是他一个小小车夫管得了。车夫站起来,牵马到别处吃草,打算过半个时辰再回来接他们回城。
天空飞着两个纸鸢,它们一开始若即若离,后来挨到一起。
林听放纸鸢放累了,原地躺下,橙色的裙摆散在草地上,颜色分外明艳,打破冬天的清冷。
段翎也躺了下来,在她身侧,林听转过头就能看到他。
可林听没转过头,手在身侧摸索着,用尾指勾住段翎袖摆,他今天没束护腕,她往上一撩,一截有疤痕的手腕露了出来。
冬天也有阳光,它洒下来,照着终日藏在袖中的疤痕。
段翎忍不住看向林听。
她半眯眼望天,从怀里掏出一包果脯,隔着干净的帕子拿了几块,塞进嘴里,甜滋滋的。
他们在城外待到太阳下山才回去。
回去的路上,马车被一个自称是皇后贴身宫女的女子拦下。林听听到皇后二字,立刻拉开帘子:“皇后娘娘派你来找我?”
“林少夫人,皇后娘娘生前托奴将此物转交您。”女子拦马车的时机巧妙,是在它经过偏僻小巷时拦下的,此刻周围没什么人。
说罢,她呈上一物。
林听没随随便便收下,谨慎地打量着:“这是什么?”
女子诚恳:“奴也不知,皇后娘娘只说必须将此物转交给您。”大燕有殉葬的习俗,皇后崩了,要贴身伺候的宫女殉葬,但她是皇后生前特赦出宫归乡的。
林听终究是接下了用几层绸缎包住的东西,打开后发现里面除了有一套长度和形状都有点特殊的银针外,还有一封信。
她没管银针,先看信。
信上写着如何让药人恢复成正常人的法子。这是皇后临死前找到的,不敢在林听进宫那天给她,怕会被嘉德帝察觉,只好让信得过的宫女在自己死后出宫转交。
林听飞快看完信,激动万分地抓住段翎的手,压下想尖叫的冲动:“你快看这是什么。”
她看信时没避着段翎,他早就看到了:“我看到了。”
要不是马车太矮,跳起来会硌到脑袋,林听兴许要跳起来,比段翎还要兴奋,好像能从药人恢复成正常人的人是她一样。
段翎看着眼前鲜活的林听,不禁握住她垂在坐板的裙摆。
林听生怕自己会弄不见这封信,想赶紧将那些内容背下来。她自己背下来,硬是要拉上段翎一起背,防止背错、背漏。
其实以林听的记忆力,很快就背下来了,可她还是一遍遍地重复背,直至回到段家才停止。
林听大步流星进府里:“我们现在要不要去跟母亲说?”
“改日再说也不迟。”
林听那股兴奋劲儿差不多过去了,冷静下来:“行。此事听你,改日再说,我们回房。”
回房途中,他们经过挂满祈福带的大树,段翎驻足看。
林听向前走了几步,见他没跟上,又退了回去,站他身边:“你想把这些祈福带都撤掉?”
祈福带的红晃过段翎眼睛:“不是。几天前,我想找你写的那条祈福带,但怎么也找不到。”
提起此事,林听脑海里浮现段翎在雨后那晚跑出来找祈福带的画面。她当即爬上大树,找出自己挂的祈福带:“给你。”
段翎抚平祈福带。
“你一找便找到了,我那晚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它。”
“现在找到了也一样。”
段翎看过祈福带上的字,轻怔:“你写了我?”祈福带上面写着:愿段翎,段子羽得偿所愿。
得偿所愿。他默念道。
林听摸了摸鼻子:“不能写你?”她以前和李惊秋去寺庙拜佛时给李惊秋写过一条祈福带了,就把这次祈福的机会给段翎。
“你为什么写我?”
“想写就写了。”她转移话题,“外边冷,我们快回去。”
在大冷天里洗热水澡是最舒服的一件事,林听一回房就要水沐浴。沐浴到一半,段翎如蛇般从她身后吻过来,他唇贴过她侧颈、耳垂,辗转落至她的唇上。
气息因接吻纠缠,难舍难分,段翎以这种方式确认她时时刻刻呼吸着,不会再突然没了呼吸。
林听握着的巾帕掉入浴汤,啪一声,水花四溅。
有不少水溅到了段翎身上,弄湿仅有的一件白色里衣,也有几滴水溅到他的眼睛,又沿着睫毛掉落,砸到林听的锁骨上,烫得她指尖发颤,情不自禁抓紧浴桶。
段翎侧了侧头,轻咬她被浴汤热雾熏红的脸颊,又回到她的唇,舌尖跟鲜红蛇信子似的舔舐。
他放手进浴汤里。
浴汤的涟漪不断,段翎缓缓地曲起一根手指。林听反过来咬住他的唇,咬破皮,咬出血。
段翎低吟。
林听听着段翎的喘声,用力地扯了他一把。段翎被她扯入能容纳二人的浴桶中,水顿时溢了出去,他们面对面地坐着。
吻中断了不到片刻,段翎捧着林听的脸,重新吻回去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白色里衣和长裤被她扔出浴桶,沾满浴汤后湿哒哒的。
林听的后背抵着浴桶壁,前面抵着段翎,几乎是抱在一起。
她擡起头吻过他下颌。
段翎扬起脖颈,林听摸过他滚动着的喉结。她仅仅是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喉结,便令段翎眼尾泛粉,微微湿润,差点失控了。
林听的手转移到他肩。
段翎将林听转过去,她变成了后背抵着他,前面抵着浴桶。
他又开始从林听身后吻过来,拨开她垂在身后的湿发,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后颈。林听双手撑在浴桶边缘,感受着段翎的吻。
浴汤没过他们的手肘,时不时地浮动,擦过林听往上一点的皮肤,她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腿,调整一下在浴桶里的跪坐姿势。
如柱水流从林听腰后过,沉进下方,她双肩微耸起来。
段翎吻她的肩头。
浴汤凉得快,他将林听抱起来,离开了浴桶,给她擦干身子,再进床榻,拉过被褥盖住她,然后他也进去,沿着她锁骨吻下去。
一个半时辰后,林听睡着了,段翎没睡,他睁着眼望床顶,手放在她的心脏上。林听的心脏一起一伏,他的手也跟着起伏。
段翎缓慢地闭眼。
林听被压着心脏不太舒服,一把甩开他的手。段翎睁眼,还没做什么,林听就主动地钻进他怀里,张开双手搂住了他。
*
一切如今安在所说那样,世安侯爷跟谢清鹤他们在一个月之内,带兵打到了京城,来势汹汹。
一时间,京中人人自危。
自兵临城下那一天,林听便没怎么出门了,不是去李惊秋和段馨宁闲聊,就是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捣鼓泥人,捏了好几个段翎。
嘉德帝频频召见段父,偶尔也会召见段翎,无非是暗示只要他们尽忠,协助太子护住京城,他就会把能让药人恢复成正常人的法子告诉他们,否则带到棺材里。
段翎每次从宫中回来,林听都会掀开他的袖子检查一遍,确认他没有割腕取血给嘉德帝。
今天也是,段翎一从宫中回来,林听即刻上前扒开他护腕。
陶朱不知内情,见林听迫不及待地拉扯段翎的衣物,还以为她要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,连忙带其他仆从退下,不忘给他们关门。
林听检查完,松了口气。
段翎手腕没新添的伤疤,倒是时不时有新添的捏痕,全是被她捏出来的,有些红色捏痕在第二天会形成一片片淤青,斑驳地分布在皮肤上,像被人虐待了。
但段翎拉下袖子,没理。
他还是很喜欢林听在他身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,无论是有意,还是无意的,段翎都很喜欢。
林听确认段翎腕间没伤就没看了,自然不会看到要过一会才泛起来的捏痕:“我们今晚去阿娘那里用晚膳,顺便庆祝一件事。”
段翎摘下官帽,脱掉略沉的飞鱼服:“庆祝什么事?”
林听从衣柜里找出常服给他:“庆祝我阿娘终于和离了。”也不知道她母亲用了什么法子,林三爷这次竟然乖乖地签下和离书。
他暂时没接过去:“怎么不拿我放在外面的那两套。”
她背靠着衣柜门,瞟了眼他说的那两套衣裳:“我看你总是穿那两套,试试别的新衣裳吧。”
段翎淡笑道:“不用了,穿那两套的其中一套就行。”
林听微微摊开常服给他看:“真不试?这套是我叫裁缝给你做的,昨天他刚做好送上门。”
话音刚落,她掌心一空,新衣裳落入段翎手中。他似不经意问:“这套衣裳花多少银钱。”找裁缝定做的衣裳会比成衣要贵很多。
她摆手:“别问。”
问就肉疼。
林听发誓,这是她最后一次给段翎买衣裳了,真的是最后一次,没有下次,绝对没有下次,否则……否则她就吃一个苹果。
她一边看着段翎换衣裳,一边抓起一个苹果,狠狠地咬了几口,随便嚼两下就咽进肚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