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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第23节 德国之恋

  中巴车驶离雪松宾馆,前往首都国际机场。正值春天,国门路两旁桃红柳绿,花团锦簇火一般燃烧。法航0129航班准时起飞,伴着巨大的轰鸣声,混沌的华北大地在机翼下倾斜旋转。

  机舱里的电视屏幕不时播放飞行高度、飞行轨迹和机外气温,插播法国世界杯足球赛广告。飞行约四十分钟后,空姐开始分发午餐。巴立卓举了举小瓶香槟,回头向林紫叶致意,他俩的座位并不相邻,但不妨碍彼此相视一笑。省局带队的刘处觉得奇怪,用胳膊肘碰了碰巴立卓,低语:“你俩的关系不正常啊。”

  巨大的轰鸣始终压迫着耳鼓,巴立卓笑了:“首长多虑了,我们是老同学。”刘处不相信,撇了撇嘴。心里说见鬼去吧,前年冬天在上海你们就勾搭到了一起,这回又双双出国了,乖乖。当年的刘工变成了刘副处长,这次率团出境培训,举首投足当然要有领导的派头,有失身份的话不说。

  法式餐点显得繁文缛节,非让你喝点葡萄酒开胃,再发两付刀叉,然后一道道地上主菜、甜点。巴立卓向来善于从权应变,既吃得国内航班的盒饭,也可以操刀割肉,弄得小桌板叮当作响。

  舷窗外碧空如洗,向下望去白茫茫一片,雪野中是成片的森林,可仔细辨认出道路、河流。飞越不知名的俄罗斯城市上空时,可以清楚地望见列车编组站,还有发电厂的烟雾。长距离的飞行叫人疲惫不堪,电视节目再也提不起乘客的兴趣,越来越多的人哈欠连天,而巴立卓全无倦意,他再次回头去看。只见林紫叶头蒙眼罩昏昏睡去,一缕长发搭在胸前,样子怪诞得像中世纪的女侠客。

  刘处捅了巴立卓一下,语里有话:“在境外学习七周呢,来日方长啊。”

  巴立卓略显尴尬,就抓了本杂志胡乱看了起来。飞行中不知天色的变化,十个小时后电视上出现了欧洲地图和飞行轨迹,飞机已抵达莫斯科上空,屏幕显示距巴黎还有一千四百公里。机舱内一阵骚动,人们都有些迫不及待了。巴立卓忍不住再次回头张望,林紫叶也在看他,那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。

  飞机终于穿透厚厚的云层,窗下展现出棋盘般规整的原野,随后出现了铁丝网和水泥跑道。着陆的一瞬间,巴立卓真切地感受到了大地的坚实。巴黎到了,机舱里响起了一阵掌声。戴高乐空港异常繁忙,办理转机手续时,刘处不忘拿巴立卓开心:“既然你望眼欲穿了,我就成人之美吧。”

  天遂人愿,在巴黎飞斯图加特的航班上,巴立卓和林紫叶座位毗邻,而且在最后一排。坐在候机厅里,欢天喜地的巴立卓一遍遍和林紫叶比较机票。林紫叶悄声嗔怪:“你是不是吃兴奋剂了,连续一昼夜不合眼?”

  巴立卓故意说:“真夸张,才一个白天嘛。”

  林紫叶就笑:“从北京的宾馆出发算起,已经过去了二十小时了。”

  巴立卓还装糊涂:“不会吧,这不才天黑吗?”

  林紫叶微微抿嘴:“有人需要扫盲了,今天我们是跟着太阳飞呀飞的,所以才多出了七个小时的时差。”

  巴立卓:“哦,现代版的夸父追日啊。”

  林紫叶轻笑:“那人是傻子,所以才渴死。希望你不是。”

  巴立卓马上恭维:“没想到你这样聪明啊,典型的才女加美女。”

  慌得林紫叶四下看看,做了个嘘的动作:“别胡说,有人呢。”

  刘处一行十二人在机场等了三个多小时。黄昏时分下起了雨,停机坪上的信号灯陆续亮了起来,绿、蓝、黄的犹如一片灯海。飞机在雨幕中缓缓滑行,犹如一艘小船穿行于彩灯漂浮的湖面上,让人心里晃悠悠颤巍巍的。当飞机冒雨起飞的时候,林紫叶紧紧抓住了巴立卓的手。巴立卓激动:“你看,你快看!”

  舷窗外是斑斓绚丽的灯火,那是令人惊讶的巴黎的夜晚。飞机越飞越高,机翼下简直是一幅璀璨闪亮的地图,纵横交织疏密相间流光溢彩。云层很快遮住了视线,飞机颠簸着向上向上,跃出云层时,太阳已将最后一抹灰白涂抹在天的尽头。

  斯图加特的夜晚凉气袭人,好像季节倒流回了深秋。一行人刚踏上德国的土地就遇上了小小的麻烦,有三件行李没有随机抵达或者说不翼而飞,其中包括林紫叶的行李。刘处气呼呼地和机场方面交涉,用半生不熟的中式英语抗议:“法制国家居然有这等怪事,凭什么扣留我们的东西?”

  机场工作人员打了几个电话,然后耸肩摊手表示遗憾。前来接站的德国司机,头戴鸭舌帽儿,领子高高竖起,双手插在口袋里,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。林紫叶从快乐的颠峰跌坠到沮丧的谷底,好心情仿佛闪烁的烛火一下子被风吹灭了。巴立卓不住地安慰她,甚至公然伏在她的耳边低语。

  刘处等人交涉了足有一个小时,说得口干舌燥,而机场人员先是抱以微笑后来竟哈欠连天了。刘处只得悻悻作罢,看来这事只有委托接待方阿尔卡特公司代理了。

  接站车终于驶离了斯图加特市区,沿着高速公路疾驶。满天星斗,路边黑黝黝的树林飞速掠过,巴立卓努力睁大眼睛,但还是睡着了,靠着林紫叶的肩睡着了。

  数字蜂窝移动电话基站维护培训班设在波普茨海姆。刘处总是叫这里为小镇,不过巴立卓始终认为叫小城更好一些。小城地处德国西南部,是著名的贵重金属加工地。从地图上看,东南六十公里是著名的汽车城斯图加特,向北则是卡尔斯鲁厄,向南就是奥芬堡。据阿尔卡特的培训主管介绍,二战中波普茨海姆在一次轰炸中就死了两万人,而现在小城中也只有十万左右的居民。他说他很不喜欢这个城市,因为战争一结束,人们就争着建房,根本就没来得及规划,所以街道不直不宽,难看死了。

  根据阿尔卡特公司的安排,来自中国的学员下榻雷塞登兹旅馆。巴立卓住在321房间,而林紫叶房间号码为319,这就是说他们住在隔壁。刘处坏坏地笑了,说:“巴立卓,好好照顾林妹妹吧。”

  巴立卓挺胸立正:“愿效犬马之劳!”

  宾馆大厅雪亮的灯光下,林紫叶默然接过钥匙,背起随身携带的坤包去了房间。

  林紫叶惦记着自己的行李,开课的头两天落落寡欢。巴立卓悄悄地问她,是不是时差还没倒过来?林紫叶生气:“我的换洗衣服都丢了,这七周五十天,我可怎么混?”

  巴立卓怪笑:“穿我的呗,上衣做长袍,女扮男装那种。”

  “你这号人,巴望着我不穿衣服才好!”林紫叶说完就后悔了,脸飞快地红了又红。

  第三天,下落不明的行李失而复得了。巴立卓兴冲冲地拖着行李箱冲进了319房间。林紫叶并不忌讳,当着他的面就打开了箱子,衣服药品一样不少,但似乎被人翻动过。巴立卓分析说,可能是箱子里的中成药惹了麻烦,说不定法国或者德国海关怀疑你走私毒品呢。林紫叶没兴趣听巴立卓推理,将箱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堆在了床上,逐件检查翻看。那些花花绿绿的女人内衣,毫不掩饰地闯入巴立卓的眼帘,叫他心神恍惚喉咙发紧。

  房间里有一张宽大得惊人的双人床,雪白雪白的床单被罩给人无限的遐思。巴立卓点燃了香烟坐在一旁,看她拣出衣服抱到卫生间去洗,边洗边和他说话。烟雾袅娜,巴立卓的心头竟然升起了淡淡的怅惘。巴立卓确信他又一次恋爱了。当爱情袭来时,人一下子会再年轻一次,此时此刻的巴立卓比年轻时还天真烂漫。

  又隔了两天,怒气冲冲的旅馆老板找到翻译说,旅馆客厅的卫生间有人小便后没有冲,强烈请中国人注意。刘处一听这还了得,这不是明摆着侮辱咱人格吗?太有损泱泱大国的国威了!当即表示,同时在一起学习的有德国人、意大利人,不冲厕的未必就是中国人。旅馆老板一听傻眼了,因为他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,叽里哇啦地请求理解旅馆方面的苦衷。刘处同时表示,一定转告本团的中国人注意,坚决冲干洗净不留死角。

  目睹了这一场景,巴立卓跑到319房间讲给林紫叶,结果林紫叶笑得在床上翻身打滚。面对娇态百出的女人,巴立卓更不知所措了,他很想抱一抱她亲一亲她,心里打鼓却不敢轻举妄动。女人对男人的热情往往和男人的追求程度成反比,男人追击得太热烈了其结果会适得其反,容易叫女人心升恐惧避之不及。巴立卓觉得林紫叶像只田螺,只许看不许动,一碰就会迅速地躲进硬壳里去。上海的那个晚上有些吓着巴立卓了,他搞不准下一步该如何进展了,只好呆呆地愣在那里。

  德国的双休日显得十分漫长,刘处原来就是省局计建处的大员,习惯了出国考察培训之类的美差,他哪也不想去只想打麻将。麻将是特意从国内背来的,一张桌子立在后阳台上,哗啦哗啦的就是一整天。旅店老板很感兴趣,先是觉得莫名其妙,随后得出的结论:麻将是古老的东方占卜,至于互相付费应该是报酬了。旅店老板一天换一套衣服,清澈温和的眼神像是两块深蓝的绒布,嘴角上总挂着职业式的微笑。巴立卓的口语水平一般,好在德国人的英语也不规范,双方都讲得很慢并辅之以手语,所以交流起来不太困难。攀谈了几次,旅馆老板就认定巴是他的朋友了,就带着他参观自己的收藏品。旅馆老板有几十架各式各样的打字机,他如数家珍地介绍某个是丹麦出品的某个是巴伐利亚王子的御用品,然后神情专注等待中国客人大加赞赏。林紫叶的口语显胜于巴立卓,每到关键之处就帮助翻译一下。旅店老板高兴,对巴立卓竖起拇指说:“您的太太很漂亮!”

  巴立卓也不客气,说:“我一直这样认为,她美若天仙。”

  旅店老板一脸严肃:“我一直爱着我的太太。”

  巴立卓伸手搂了下林紫叶的肩,回答:“我也是,不过我现在更爱她了。”

  林紫叶百口难辩,悄悄地狠掐了巴立卓一把。好像女人都喜欢掐。

  见巴立卓皱眉,旅店老板拍着一架青铜打字机自豪地宣称:“它有四百年了,比美国的历史还要悠久!”

  刘处沉浸在麻将局里,玩得天昏地暗不思茶饭,但是他把团员的护照都集中起来,每人只发份复印件。他坚持早晚点名,如果人头数不少,就懒得再过问其他事情。周休日的时候,学员外出只需口头报告即可。

  巴立卓和林紫叶无需逃课了,因为每天只上课六小时,周五下午就开始休息,课余时间之多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才好。他和林紫叶在小城里转悠,手拉手地东张西望,那样子好像远道而来的新婚夫妇。德国人也好奇,总来问你们是日本人吧?巴立卓昂首作答“I’maChinese!”林紫叶挽着巴立卓的手臂窃笑,说做中国人没什么不好,老外对咱们不也恭恭敬敬的?

  波普茨海姆的城区不大,教堂、别墅依山而筑星罗棋布。山路弯弯,乘车远望,只见红瓦簇簇掩映在绿荫之中。山上是郁郁葱葱的人工林,路边随处可见草坪。小镇上到处是绿地花草,环境之优美整洁让林紫叶再三惊叹,他觉得城市就是公园。每逢休息日,总能见到勤勉的德国男人在精心采花剪草。巴立卓注意到几乎所有住宅的窗口、阳台都盛开着鲜花。路上车流如潮又悄无声息,在阳光映照下流淌金属的眩光。巴立卓忍不住诗情大发,口占两首:其一是“山路弯弯小巷深,繁花点点竞争春,车流潮涌如风过,街边行者俩穷人。”其二是“风和日丽近午天,山城锦绣碧如烟,林中溪流白云去,野鸭鸳鸯成对眠。”

  林紫叶听了捧腹大笑,然后挥粉拳去擂巴立卓:“你不怀好意呀,你才是野鸭呢……”

  香风艳雨中的巴立卓还是心向祖国的,身在异国他乡也要给松河邮电局的领导邮寄明信片,以表达他热爱集体尊敬领导的赤子之情。周五下午,他约林紫叶去逛街,顺便找一找当地的邮局。路遇一对德国夫妇问路,热情的德国男女声称他们不讲英语,比划了一遍又一遍,巴立卓和林紫叶仍一头雾水。德国夫妇索性给他们带路,足足走了十几分钟。巴立卓再三致谢,高大的德国男人用英语开口说,“你们应该学习优美的德国语言。”

  德国夫妇大步流星地远去了,巴立卓和林紫叶笑出了声,“老天爷,这么教条的德国佬啊……”

  邮明信片的时候,林紫叶提醒巴立卓:“你是不是少写了一张?”

  巴立卓知道她指的是孔萧竹,摇头:“她连电话都不来一个,不闻不问的,叫我去巴结她?”

  林紫叶不快:“不像男人,心胸狭隘!”

  巴立卓刮了她鼻子一下:“夸大其词吧?”

  林紫叶摇头:“不对吧,连那个叫什么菁菁的女人你都写了。”

  巴立卓笑:“你也吃醋啊,她是我的工作搭档,梁支书,人家大姐就打电话来了,温暖啊。”

  林紫叶:“我明白了,敢情你是远交近攻啊。”

  巴立卓告饶:“好吧,就依你。给孔萧竹大人写一个,我主动主动。”

  林紫叶的爱好还是逛商店。她拉着巴立卓出入小城的店铺超市,漫无边际毫无目的,但她会为偶尔得到商家赠送的一朵玫瑰兴奋不已。巴立卓深感自己是穷人,手头拮据购买力有限,他发现自己买得起的差不多都是中国货。中国货太便宜了,统统摆在毫不起眼的货架上,巴立卓走得人困马乏,跟在女人身后连连叫苦。林紫叶嘟嘴,“要不你去陪刘处打麻将吧,大名鼎鼎的扶贫办主任!”

  “明天我们去斯图加特吧?”巴立卓提议:“据说是坐火车才三站地,半个多小时就到。”

  “当初你应该去学导游专业。”林紫叶慨然应允,很有些褒扬的意思。

  巴立卓和林紫叶一走出火车站,就感觉斯图加特热闹异常,他们随着人流去了皇帝大街,是德国著名的商业街。街道两侧的梧桐撑起茂盛的绿荫,路的中央排开了太阳伞,三五成群的欧州人在喝啤酒聊天。街头充斥着千奇百怪的卖艺者,画画的、拉琴的、舞蹈的,有的西装革履有的破衣烂袜,看上去一派光怪陆离。不时有嬉皮士样的年轻人滑着旱冰,在人群中追逐穿梭,引来阵阵尖叫。

  皇帝大街有一个广场,广场对面则是教堂等古老的建筑,中央是一处古老的喷泉。一大片碧绿的草坪环绕,恋人在草地上相拥亲昵,让人看着眼热心跳。在喧嚣的异国都市里,在巨大的喷泉旁边,巴立卓情不自禁地亲吻了林紫叶面颊。这一次林紫叶没有躲避,而是软软地贴住了他。巴立卓紧紧地拥她入怀,他们深情接吻了。

  喷泉抛洒的水声很像温情的巨浪,从头到脚地覆盖了林紫叶。无数溅起的水花,抛洒了爱情和生命的重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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